
朋友圈的文章五花八门,有一个类型的文章始终有它的一席之地,不咸不淡,不增不减,周而复始地出现,那就是关于院子的文章。
以2020年5月为例,公众号《慢时光》推出了《努力成为一个有院子的人》;开篇直奔主题,“想要有一个院子,想要向往的生活。每天朝九晚五,穿梭于城市高楼间,偶尔看见别人家院墙里探出的玉兰,总会勾起心中的向往:何时我也能有一个小院子?”
粉丝众多的《一条》推出了《中国人骨子里还是最认可这样的豪宅》,讲述的也是江西德安一个院子的故事。设计师是北京大学的董豫赣教授,他说:“中国人的房子,自古是室内和室外空间搁在一起用,讲究秩序,家庭关系是秩序中的一部分,而园林是用来通融这其中的关系”。
知名杂志《三联生活周刊》也刊出了《四年时间我们在胡同里打造了一个植物园》,这个院子就在北京西四附件,而房子的设计师兼主人小武也是笔者的好朋友,我们曾经在周末骑着自行车在胡同里穿梭去寻找可以改造的房子,最终选择这个房子,是院子里的两棵百年核桃树打动了小武,他说:“在看到这两棵树的一刹那,关于院子的设计灵感一下子就完整了”。

院子,已经浸入中国人的血脉里了。对于城市人而言,能实现院子理想的毕竟是少数,对于大多数人而言,只能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!无怪乎有人说,如果我有个院子,一定是中式庭院,在院子里可以感受到“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”的美妙,可以放下姿态,笑看风轻云淡,闲听鸟语花香。
或许,绝大多数的人也是这样看待院子的,都把院子定位在精神空间,格调也都是风花雪月的。不能说这种认知是错的,但这不是院子的全部,或者说不是院子的核心要义,那么院子的核心要义是什么呢?

疫情期间,有一个极端的例子引起了笔者的思考。一家从外地回京的居民,被同小区的居民拿着喇叭在小区里呼喊:“某单元某户的居民听着,如果你们敢出屋门,我们就打断你们的腿!”网上很多人对这种野蛮行为进行了谴责。这样的喊话包含着对疫情的恐惧和不安,也包含着对城市空间的逼仄与压抑下的焦虑无奈。
有学者提出“疫情让我们重新审视家庭的价值和农村的价值”。为什么要重新审视家庭价值?因为无论多么重大的传染性疾病,常态化最小的隔离单元只能缩小到家庭,而无法到个人,这既涉及政治、经济、文化观念等大命题,也涉及日常生活互助的现实。

重新审视农村价值的原因又是什么呢?农村的价值概括起来有三个重要的方面,一是人口密度低,可以有效降低病毒传播;二是食物自足性高,不用每天采购从而降低人群接触;三是居住房屋结构形态与城市不同,这是常常被忽略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“足不出户”,“30天没下楼”,“出门必带口罩”……这是所有城市人在疫情期间的真实状况。行动上的禁足必然带来思想上的焦虑,但农村并不是如此,不知是否有人想过这背后的原因。这背后的原因简单粗暴地用一句话也可以说明,那就是:“农村人家家有院子,99%的城市人没有院子”。

有没有院子何以成为防控疫情的分水岭?这里涉及一组重要概念:私密空间、私有空间、公共空间。私密空间是指我们居住的房屋,即入户门之后的内部空间,在这个层面,城市与农村并没有差别。差别就在于私有空间。在农村,屋门出来是院子,不像室内那么私密,又与外部有界限,而这既不私密,又不公共的半封闭空间就是私有空间的妙处。城市里从屋门出来的走道、电梯厅都属于公共空间,私密与公共没有丝毫的缓冲余地。居家空间如此,办公空间也是如此,这种没有缓冲的城市空间结构就是上述邻居喊话的根源。

简单而言,在农村,我可以在出院子的时候再带口罩,而城市里只要出了屋门就必须带口罩。院子让人们的活动半径扩大了,活动半径的扩大对疏解紧张情绪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从现实的角度而言,院子可以干很多屋子里不能完成的工作,做木工,做修理,种草种花,无论在生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都是抗击疫情最有益的行为。

院子或许是个坚实的墙,或许只是个竹篱笆,但它构建了一个客观上属于自然,主观上属于自我,产权上属于私有,功能上属于有限公用的兼容空间,这才是院子的核心价值!正是有了这个基础,风花雪月的铺陈,琴棋书画的渲染才得以展开;宠辱不惊,闲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文人情怀才有了基础。
